​诗兴大发寄情于韶关山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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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著名戏剧家汤显祖岭南之行诗作赏析曾令京

汤显祖（1550～1616），明代著名戏曲家、文学家。万历十一年（1583年）中进士，任太常寺博士、礼部主事，因弹劾申时行，降为徐闻典史，后调任浙江遂昌知县，又因不附权贵而免官，未再出仕。后居家读书著作以终。他为明代杰出的戏剧家，又是著名诗人，存世诗歌两千余首，有三部六卷。著有《汤显祖集》《牡丹亭》《紫钗记》《邯郸记》《南柯记》《紫箫记》等。在戏曲史上，他和关汉卿、王实甫齐名。在中国乃至世界文学史上都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被誉为“中国戏圣”和“东方莎士比亚”。其中，他的《牡丹亭》最为著名，是世界100部最著名戏剧中唯一入选的中国作品。

汤显祖南贬雷州徐闻，是其人生历程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岭南之行路漫漫，前途未卜，带着忧愁和伤感，翻山越岭，舟帆远济，水陆交替，一路南下。他从老家江西临川出发，翻越梅关古道进入广东，再从保昌（今南雄）下水，沿浈江水系畅行南下，途经始兴、仁化、韶关、曲江、乳源、英德、翁源、清远……汤显祖自跨越梅岭之后，精神为之一振，顿时豁然开朗，对岭南风物、风情心生欢喜，每经一处，都文思泉涌，诗兴大发，写下了三十余首诗作，与韶关山水结下了不解之缘。

汤显祖翻越梅岭后就作了《秋发庾岭》；在今南雄市城南的凌江驿下水舟行，作《保昌下水》；过金匙滩至新妇滩，作《始兴舟中》；过韶石山作《韶石》；过曲江作《韶阳夜泊》……

让我们先来品读、赏析他的《秋发庾岭》“枫叶沾秋影，凉蝉隐夕晖。梧云初暗露，花露欲霏微。岭色随行棹，江光满客衣。徘徊今夜月，孤鹤正南飞”。汤显祖通过描写秋天的景色，将自然景观与人物的情感融为一体，他运用枫叶、蝉声、梧云、花露等自然元素，将秋天的景色描绘得十分生动形象，同时通过孤鹤南飞的情景，表达了谪客的离愁别绪。首联“枫叶沾秋影，凉蝉隐夕晖”起句点出时令，南方农历九月枫叶已略带秋色；时值黄昏，蝉声也归于沉默。枫叶入秋，如火如荼，本来应该是极美丽的景致，诗人却由此感受到了萧瑟的秋意。蝉饮风餐露，在古人的心目中是君子清贫自守的象征，如今，它也被阵阵寒意包围了，再也唱不出轻快的歌声。物犹如此，人又何以为堪？起句便为全诗奠定了悲怆的基调。不过，夕阳虽暮，犹有余光，这里一个“晖”字用得十分巧妙，给苍凉的画面抹上一层淡淡的暖色。全诗就在这一寒一暖两种色彩的交织下逐步展开。颔联“梧云初暗霭，花露欲霏微”两句写两岸景色。远眺树影如云，暮霭徐徐升起；近看江花带露，在夕阳中渐渐趋于迷蒙。尽管此时的梧桐和江花多少还沾染着几分观赏者暗淡的愁绪，而色彩却显得柔和多了，明快多了。毕竟大自然是美的，它可以帮助诗人暂时忘掉内心的创伤。颈联是一个转折点：“岭色随行棹，江光满客衣。”整个画面由静而动。诗人伫立船头，观赏沿途景色，两岸山色随小舟的行进而不断地变换着色彩；粼粼的波光，在夕阳的照耀下似乎洒满了游子的衣襟。山光水色，相映成趣。此时似乎有一种宠辱皆忘的情致。可是，贬谪的痛苦很快又涌入心头。冷月徘徊，孤鹊南飞，斑斓的色彩一扫而空，画面复归于沉寂，而且更冷更静。在前三联中隐藏着的悲哀的心绪，此时便如江水一般汹涌澎湃。诗人以“孤鹊”自喻，道尽了内心的孤独与不平，读来真令人伤神至深。

《保昌下水》：“乱石水溅溅，绫江下濑船。撑腰过黎璧，才得小翩旋”。这首景物描写的诗，意境非常清新自然，通过具体的景物形象抒发了诗人内心的感受。其中“乱石水溅溅”描绘了江水波涛汹涌的景象，大石头或乱石在流动的水中发生的水花飞溅的场景，给人一种生动、清新的感觉。接下来的“绫江下濑船”则突出了水流湍急，船只在行驶中的运动之美、特写之美。随后的“撑腰过黎璧，才得小翩旋”描绘了船夫撑着长竹篙、趟过云雾中的黎璧山，船只方才得以顺流而下，犹如小鸟翩翩起舞。这里突出了撑船人的艰辛。表达了诗人的感情和心理状态，同时展现了自然风光与人文情感的完美融合，也提醒我们珍惜自然美景并对船夫等劳动人民给予尊重。这首诗虽然简短，但语言非常精练，富有意境和韵律感，读起来非常流畅。

《始兴舟中》:“石墨画眉春色开，有人江上寄愁回。转风湾底曾回烛，新妇滩前一咏梅”。当小船行至始兴新妇滩之时，诗人触景生情，思绪万千。运用联想、想象的手法，以石墨精心描画蛾眉，满脸的娇艳容颜在梳妆镜里显现出来。昨天有人捎回了妇人夫君从江上寄来的书信，信中满是别后相思与孤独漂零的愁，巧妙地表达了妇人的相思之情。尤其是后两句则通过细节描写表现出诗人的情感变化。“转风湾底曾回烛”展示了一个极为生动的情节，想当年，妇人与夫君在江湾分别前彻夜难眠，相对无言，曾经将灯烛一次次添油。使读者能够想象到诗人当时所处的情景与心境。诗人曾留下过一段美好的回忆，但现在又变得孤独无助。“而新妇滩前一咏梅”，则是另一种情感的表达，这也是江南诗派常见的一种情感倾诉。妇人如今收到夫君之信却见不到人，只能到江边滩前看看开放的梅花，寄托相思。这一句又与他之后创作的《牡丹亭》“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梅具有傲骨、坚韧气质，他一生刚正不阿，好梅、爱梅，梅就成为了他的岭南符号。这首诗可以说是一系列的自然、人物意象，它们的相互牵连构成了一幅充满生命力的图景，同时通过细腻的人物情感描写，更加突出了诗人独具韵味的情感表达手法，也反映了汤显祖深厚的文学素养与造诣。

《韶石》：“江上一片石，曾闻奏五弦。留得南薰在，时时送客船”。这首诗通过描写一块江石，将岭南自然山水和音乐巧妙结合起来，这里因相传舜帝来此巡奏韶乐而得名，表达了诗人对自然美和音乐艺术的赞叹和追求。首先，诗中描绘的“江上一片石”之美，形象地表现了岭南水墨山水的独特之处。石头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静谧而恒定。接着，诗人加入了乐情，表现了五弦乐声对这片石头的雕塑艺术。让这片自然风景不仅仅只是美景，而是和乐音融为一体的，成为更有生命力的艺术氛围。最后，诗人留下了南薰这一气息，也体现了作者对于这片山水的钟爱。这首诗写的是诗人过韶石山在江上看到的石头，想象这块石头曾被用来奏韶乐，现在只剩残留的南风吹拂，时常在此送别客船路过。诗人通过这块石头的遭遇，抒发了他对岁月变迁和物是人非的感慨之情。整首诗用简洁而富有韵律的语言描写了一个优美的自然图景，运用音乐元素，增强了其艺术感染力和表现力。同时又深刻丰富地体现了明代文人"山水乐府"的诗意境界和审美情趣，极富艺术价值。

《韶阳夜泊》：“秋光远送芙蓉驿，乱石还过打顿滩。 独棹青灯红树里，露华高枕曲江寒”。 诗中的“秋光远送芙蓉驿”描绘了秋天的景色，远处的芙蓉驿在秋光的映照下显得遥远而美丽。这里的“芙蓉驿”指曲江的一个驿馆。然后“乱石还过打顿滩”描绘了泊船的情景，船只穿过了一片崎岖不平的石滩，将诗人带入了深沉的思考之中。接着，“独棹青灯红树里”描绘了诗人独自泊舟的情景，通过景物和舟上红烛的营造渲染氛围，青灯和红树的对比，突出了孤独无助的气息。句末的“露华高枕曲江寒”描写了汤显祖在船上过夜的情景，高枕着船头，感受着江水的寒冷和露水的凉意。总的来说，这首诗通过对景物和情感的描绘，表达了汤显祖在岭南途中的孤独和寂寞，以及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同时，诗中的景物描写也非常生动，让读者仿佛能够身临其境，感受到岭南秋夜的美丽和神秘。

通过对汤显祖以上几首诗作的品读、赏析得知，他的诗歌以清新脱俗、婉约含蓄、富有情感、意境深远而著称。在岭南文学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 值得一提的是，《牡丹亭》与汤显祖的岭南之行密切相关，影响颇深。梅岭、梅关、梅花是《牡丹亭》中的重要意象，男主人公取名“柳梦梅”，正是他对岭南风物、风情的情有独钟和美好念想，为其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素材，而南雄及梅关又具有高度的象征意义，是《牡丹亭》创作的重要背景、源泉、触发点，在韶关这块神奇的土地上产生了灵感、动力，从而成就了这部伟大的戏曲传奇经典！

“牡丹亭上笑功名，望断梅关慕色生。玉茗满园痴绝处，临川四梦演长情。穷愁不觉诗魂冷，蹭蹬仍然骏骨铮。展指古今三大业，芳馨远播绕余声”。这首拙诗也许是对这位“东方莎士比亚”最好的景仰与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