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码头工人搬运时用力的神情,就能猜想木箱充足的分量。只不过与以往将货物装船运走不同,这次工人们似乎格外的小心,以往在搬运中偶尔也会出现疏忽导致货物跌落的情况,而今天,现场负责监督的人都比往日要多了1倍。
这种情况碧落自从来到这里后印象中只见过5次,从前她并不会对这种事有什么好奇,认真监督避免出现额外的损失是责任心的体现,往常她会直接带着孩子们前往别处,最多不过是瞥上几眼忙碌的人影,但就在刚刚,经过码头附近时,母女三个敏锐的鼻子察觉到了一丝异味。
(相关资料图)
“妈妈,是火药。”丽姬娅小声说。
大女儿推断出货物后,小女儿便开始发挥想象力,这些人这么认真,搬运的必然是发射火药的武器,看工人沉甸甸的步伐,想必箱子里应该是火枪或者火炮,这么多的武器,一定是用于战争,那里有战争那,对了,妈妈的老家。估计是那些短发党向西方商人订的。
拉扎娜期待着妈妈夸她聪明,等来的却是姐姐的无情反驳:“怎么可能,这艘船又不是我们。”全家是回过几次东方探望外公外婆,并且来回的时间不算太长,似乎妹妹已经理所当然的认为前往东方就是这么迅速,可丽姬娅清楚,不管是船只还是热气球,航速都远远达不到龙的速度,以前爸爸也提过,从梅里的港口驶到东方,就算沿途一帆风顺,也需要9个月时间。若是指望这批军火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等运到,局势也变得比以前大不一样了。
“肯定是为了打仗!”拉扎娜守着自己最后的猜想,固执的说。
“不要再去管这些事了。”碧落说:“你们要是再争执,耽误了时间,赶到剧院节目也要开始了。”
两个女孩的注意力马上从外运的货物转到了今天的节目上,毕竟就算再激烈的战争也与她们的生活无关,而且碧落也不想让两个孩子总是关注那些打打杀杀的事。
可是这么一船的货物,恐怕得有上百杆枪,以及轻型火炮,外加运上去的火药,单从破坏力讲,就足够对自己和卡迪隆这样的龙构成威胁了,到底又是何地出现了危机。碧落嫁过来后得知西方不少国家在世界各地都有殖民地,那些殖民地有些是买来的,有些是凭借武力征服来的,但不管怎样,为了维持当地的治安,往往需要加派军队,因此武器装备必不可少。
这里的处事风格不同于东方,尽管在老家,王朝的统治者也会将周边小国视为附属,可基本不会派军队去控制,只要这些所谓的化外之人不做出悖逆之举并宣誓效忠,皇帝为了展现博大的情怀也不会去干涉他们的统治,那些小国拥有极大的自治权。
“妈妈,”拉扎娜说,“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吗!”碧落说,她想着东西方对待外人的态度,没注意到刚刚下意识吐露的语言。
丽姬娅也听到了,因为那是东方话,她复述着:“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我说了这个吗,我怎么没察觉到,也许只是随口一说,不过碧落还是要解释一下,这句话是东方人对于战争的看法,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解读,一旦战事爆发,国家需要动员全国人口,不管是打造武器,培养战马,还是运输粮草,以上种种都耗费巨大,而且战争带来的破坏也难以估量。而另一面,打赢了,在某些时候也会有极大的收益,国家领土会扩张,并且有时为了激励战士们的斗志,掌权者会默许他们在胜利后对被击败一方的国家和民众进行劫掠,历史上不乏靠着发财的人,因此后人总结战争的得失,归为一句话,就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妈妈,”丽姬娅说:“似乎祖诺克那一帮龙很符合这点。”
“他们掠夺了很多财富。”拉扎娜也说。
对于黄金万两的概念,两个女孩可是有深刻的印象,不止是她们,连碧落和卡迪隆也如此,见过法耶纳聚拢的财富后,她意识到,如果不是文明守序的精神在这个时代已被普及,为了那笔巨富的归属,就可以引发战争,为了财富人能做出什么,碧落太有感触了。
而让碧落高兴的是,自己只是解释了这句话的涵义,两个女儿竟然能很快举一反三,令人欣慰。她不需要担心等她们长大后会控制不了对于财富的索取而做出错误的举动,出于这点,在抵达剧院后,碧落主动给两个女儿买了糖果,作为奖励。
一场表演,精彩的过程再到闭幕后的回味足够姐妹俩讨论一整天的,并能借此聊出很多话题,从剧院出来时,碧落看了眼放在出口处的落地摆钟,发现时间足够她们回家并准备晚饭的。母女三人顺着街道一路再次走到港口,发现那艘载着武器的船货物已经搬完了,可船依然靠在港口,大部分工人都离开,只留下几个穿着得体的人,看他们朝着街道另一侧眺望的模样,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妈妈,船还没走。”拉扎娜说。
“到底还有什么。”丽姬娅也产生了疑问。
从她们的身后,传来了马车的声音,在马车凑近的瞬间,三个人再次从车上发现了异常熟悉的感觉,三双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马车载着的货物,只见是个密封的长箱子,从尺寸看货物长度不小,尽管没有任何空隙能让人一窥其中的秘密,可敏感的她们还是猜出了那是什么。
碧落感到两个女儿同时抓紧了自己的衣角,而她的手也微微紧握,马车的箱子里,若是直觉没有欺骗自己,应该是对龙角。
龙角,这意味着什么,肯定不是从诺尔处得到的,因为若来自本身碧落会闻出来。除了自己,应该也不会有别的龙会主动把角捐出来,也是说……又有一个西方的同类因为祖上的罪行成了今日的牺牲品,并在死后被切下了角作为商品交易,每次遇到这种事碧落总觉得很沉重,可她又不能轻易表达,她只好小声提醒两个女儿,让她们不要再去关注马车。
可是已经不可能了,剧院精彩的表演化作为记忆中的泡沫,被眼前运送的龙角所掀起的残酷现实击碎。丽姬娅与拉扎娜感到内心产生恐慌,脑海中闪现出一条遇害后又被切了角的成年同类,接踵而至的是悲伤,最后是愤怒。
丽姬娅忿忿的瞅着马车,而拉扎娜咬着小牙。孩子们不加控制的情绪让马感应到了近在咫尺的凶险,它开始不安分,惊慌,脱离了原本的路线,而车夫一边骂,一边挥舞马鞭,想控制住马。
就这么撞向路边的路灯翻车多好,拉扎娜看着周围,寻思着是否有机会避过人类的目光,用一小束火焰去吓吓车夫,谁让你们伤害我们的同类。
“别乱动!”车夫大骂着。
显然不能任由事情继续,失控的马车在城市里乱闯肯定对所有人都是危险的,碧落握住两个孩子的手,示意她们要冷静,事到如今,做什么也弥补不了。等到明天她会去拜访一下凡塞,让他帮忙打听是否有龙被屠并遭到断角的消息。并且还得嘱咐他,千万不能让博兰曼知道,否则以她的性格,又该忐忑不安的做出荒唐事了。
两个女儿恢复理智后,马的恐惧也消失了,然而气恼的车夫自顾自的抱怨着,“这倒霉的货物。”他发出一连串抱怨,什么存着货物的仓库之前失火,物品差点被烧毁之类的话,这让碧落不禁怀疑,情况不是单纯的意外,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纵火,出于泄愤。
“妈妈,你觉得是爸爸!”丽姬娅说。
“爸爸不是在酒吧吗。”拉扎娜说。
“不会的。”碧落说,若是有别的同类闻讯而来进行报复确实说得通,但要说是自己丈夫,她绝对不信。卡迪隆不可能不跟自己商量就擅自行动,“也许是别人。”一想到的可能还有第五条龙潜藏在城市里,碧落突然感到莫名的压力袭来,自己这样回家似乎不妥,可整个梅里,除非对方主动现身,让她去那找一条化成人形的龙,除非对方就在附近……
去酒吧找丈夫,让他留意下今天的顾客,应该不会有如此巧的事,除非知道他在那里,否则在一个酒吧遇到化身为人的龙可能性微乎其微,根据卡迪隆的回忆,他在当海员的那些年,直到去东方震旦那次,才是第一次遇到同类。
“这一次是我毕生最值得珍惜的相遇。”提起与自己的相遇,卡迪隆从不掩饰幸福的表情。
现在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看有没有办法在货物运上船前,让车夫停下,与他交谈几句,虽然不指望从一个车夫口中的得知龙角的来源(也许车夫都不知道运的是什么)但说不准他会提供意外的线索。
该怎么让车停下来,让两个女儿再搞出点小动静,不能,马要是乱跑就更难有接触机会了,正当碧落焦急地寻找机会时,她的鼻子第三次从空气中捕捉到了有趣的气味。
气味的主人让她颇感惊讶,以碧落的印象,对方应该早就离开了梅里市,正在世界各地寻找与腐朽阴云有关的一本禁书,并且致力于彻底销毁掉。目光随气味飘来的方向寻觅,只来得及看到有个人影躲到了附近建筑的后边。
“妈妈,她怎来了。”丽姬娅说。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拉扎娜问。
好奇心这个东西就是如此能影响人,碧落本来不愿意再和对方有什么来往,毕竟接触的话就有可能要卷入与腐朽阴云有关的事,可当要行动时,她又几乎是没有疑迟的向那个方向走了过去。碧落告诉自己,这是城市,况且街上也有不少人,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自己只是去打个照面,若是对方刻意躲着她,她也不会去找,需要操心的事有好多,在主次上碧落更在意龙角。
来到拐角,确实看不见人影了,但碧落仍旧遇到了对方,只不过在位置上,对方处在她的与姐妹俩的侧面,藏身于两栋建筑的巷子里,并且是在屋顶。不管是观察或者偷袭,都很适合。
“你是不是总觉得那里都是战场。”碧落仰头说。
葆拉露出特有的严谨且自信的笑容,“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只要离开了族群的范围,处处都是狩猎场,你要么当猎手,要么当猎物。”
一个来自南方大陆,皮肤如黑珍珠般的女子,就算在世界各地船只来往频繁的海港,像她这样的姑娘依旧扎眼,除非是夜晚行动。
“那艘船你看到了。”还没等碧落询问葆拉的意图,她就主动聊起了这件事。
她的性格还是那样,总爱把握话题的方向,不过碧落也不介意,而是说:“怎么了……嘿!”她突然意识到,莫非那艘船的军火是要运往坦尼亚大陆,是葆拉的部落定的。
“你要龙角做什么。”丽姬娅说。
“一定是的,你想用龙角强化自己,你这坏蛋。”拉扎娜差点喊出来,结合葆拉的身手,若是继续服用龙身上的东西,一定能变得更强大,“妈妈……”
“安静。”碧落的表情也变得凝重,她是有和女儿一样的猜想,假设是真的,葆拉在她的心目中,形象将变得相当差。
“别胡想。”葆拉也理解,以碧落的角度,绝对无法容忍这种事的,自己靠龙血提升体能对她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那艘船是开往维达的耶沃港,而我的家乡叫达恩丰,我们跟维达的关系完全是敌对。”
在葆拉的叙述中,维达过去就经常与周边的部落及国家开战,抓捕俘虏用于残酷的献祭,而这种献祭不涉及腐朽阴云的因素,纯粹是当地文化独立发展起来的,而在与西方殖民者接触后,维达的统治者发现了一条新的商机,就是将原本用于祭祀的俘虏作为商品出售给殖民者,以此换取各种奢华的物资。
“那艘船的旗帜不知道你们看到没有,由象牙和犀角构成的宝座,就是维达统治者的标志,这些军火能帮船主换到上百名奴隶,而这些奴隶会被送往世界各地。”葆拉所处的达恩丰部落以往就与维达有过冲突,现在又成了人口劫掠的重点受害者,维达的统治者倒是很有头脑,懂得不能将一个区域的人口彻底耗尽,所以会划分区域,每隔几年就会改变攻击方向,去攻打得到了休养的部落。
骇人听闻,碧落之前总以为人祭这种行为是人类错误解读了腐朽阴云的知识导致的,原来真有本土文化能诞生如此野蛮又愚昧的行为,更让她和两个孩子难以想象的是,竟然会有人帮助外人绑架与自身同肤色的人,并作为商品,维达的统治者明知道那些人的下场,却心安理得的将其发展成了一种贸易。
“我曾经以为奴隶都是被外人抓住后强迫运往异地的。”丽姬娅说,毕竟她和妹妹听过弗尔切克关于新大陆的回忆。
“这些西方人在我的家乡人生地不熟,就算抓人也要有所损失,凭借本地人才能让令他们的生意变得稳妥。”葆拉说。
“于是你试图袭击商船,毁掉军火。”拉扎娜说。
错了,葆拉很清楚,就算以自己的实力,有人配合,在一个设施完备的港口袭击商船,得手的几率也不高,反而会引来警察,要是被抓就更麻烦了,就算此处被毁了,其它港口依然会有军火被运往维达,她的目标是龙角。
“我,我的情况你了解。”葆拉说。
当然,碧落领略过她的身手,就算成年男性,徒手或者靠冷兵器想要击败葆拉也是十分困难的,“维达想要龙角!”刚刚车夫的抱怨浮现在记忆中,有人试图点燃龙角储藏的仓库,“是你对不对。”
“对。”葆拉说,她想阻止维达得到龙角,而这就得提另一件事了。维达的统治者组建了一支全由女子构成的卫队,取名阿克美,她们既是国王的护卫也是后宫,别看都是女性,不同于东方皇帝的后宫,这些女性都要接受系统且严苛的军事训练,要保证效忠国王的同时,也替王国去征战,有人形容她们的爪子和牙齿都是致命的利器。
在维达历次对外征战,并抓捕俘虏的过程中,阿克美女子卫队都扮演着重要角色,不管是杀戮或生擒,她们都出色的完成了国王授予的任务,直到与葆拉的相遇。
就战斗时的凶悍来讲,她们不比葆拉差,只是体能的差距令葆拉在殊死搏斗时占据了天然的优势,她斩杀了两位女子卫队队长,极大地震慑了她们以及维达的统治者。
“我服用龙血并成功的事在族内是人尽皆知的,”葆拉说,由于她的成功,族内的很多人对于她怀有神秘的崇拜感,她的父母也顺势得到了敬仰,然而一件事传开了,往往获悉的不只是你的亲朋,也有可能是你的敌人,“维达的统治者想复刻我的成功,他们在与西方人的接触中,试图联络上屠龙者,购买龙血。”一支被龙血强化过的部队,杀伤力将远超从前。
愚不可及。在听完葆拉的叙述,碧落心中旳担忧与愤怒倒是不大,更多的是蔑视,她的两个女儿也是如此,尽管查阅史书,能找到靠食龙得以脱胎换骨的例子,甚至碧落自己都遇到过3个,可与成百上千的失败者相比,成功的例子没有任何参考性,就算是最强的普罗佩斯,也是因为祖先得到了漂洋馈赠的内丹才为子孙打下了基础,单纯的妄图靠服用龙血或者龙肉就获得超越常人的体能,形同自杀。碧落知晓的氛围内最有可能的应该是安和贾斯丁的后代,毕经安靠着自己的内丹成功治愈了疾病。
“你能帮我吗。”葆拉说,以她要强的个性通常不愿意求人,可现在龙角已被运到码头,她希望能在船出港口后碧落袭击货船,只要能把角毁掉就行,就算只有百之一的可能,她也不会允许维达的部队获得龙的力量,那对周边的部落与国家将是更大的噩梦。
理解她的担心,但碧落却说:“你完全不需要在意。”
“你说什么?”葆拉对碧落的回答有些诧异,随即眉头紧皱。
碧落深知她性格上的冲动,立刻解释,以免给葆拉造成更多误解,“你担心维达的统治者会把自己乃至卡可美(碧落不习惯保拉的发音)卫队强化,这种忧虑很对,我也承认那些商人有点本领,搞到了龙角,但龙角并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从有相关记录以来,被明确认定靠食龙而增强了战力的人不到50个,虽有学者尝试总结出成功的规律,但因为能提供参考的人太少,描述也很散碎,以至于到现在喝龙血食龙肉也是冒险的事,“这是龙角,龙角是对人类来说服用最安全的,可龙角的作用只是养生,以及……”
有些话她不便当着孩子面讲出来,于是凑近到葆拉的耳边,葆拉虽有疑迟,但也算相信碧落不会伤害自己,在听着耳语的过程中,连觉得她态度总是很臭的姐妹俩都发现,葆拉的嘴角与眼神多了滑稽的色彩。
她先是用不同以往的目光端详着碧落,然后才说:“你跟你丈夫……”
“我们不需要。”碧落打断说:“你只需要知道龙角绝对无法令像你这样的人变多就对了。”
从葆拉的神情与举止能看出绷紧的神经逐渐松弛的迹象,“呼~”她舒了口气说,“我总担心,维达靠着人口买卖已经获利不少,他们的武器装备在整个坦尼亚都是顶尖,有了你的话我才放心。尽管对你们没有什么太好的观感,但我真心希望你们可千万别成为维达统治者的帮凶,就如当年魔皇一样。”
“等龙角运到后,服用过他们会意识到其中的效果,可能会认为受骗,也许就不会再对龙有什么非分之想了。”碧落说。
葆拉被迫承认,若是维达的统治者只是耽于享乐,纵情声色,倒是真对周边的危害减小了,一场她认为危机威胁程度降低了,葆拉也就没必要继续监视商船,尽管未来家园还得面对许多灾难,痛苦终究不可避免,可势单力薄的她也只能祈求到时其它部落能及时组织起防御。在离开前,她还是留下了临别赠言:“以我对维达统治者的了解,龙的角要真有你说的功效,恐怕他会有新的狂热追求。”
“混蛋那都有,没办法。”碧落并不介意。“对了,额外说一句,你的发音很标准,比我强。”
葆拉露出感慨万千的表情,为了在异国他乡也能交流,她在语言方面的艰辛不亚于为了学习狩猎技巧所付出的努力,连在坦尼亚大陆,地处遥远的部落语言上也会出现极大的差异,更何况是一个风俗习惯完全不同的地方。
“谢谢你。”
运往维达的耶沃港。到了晚上,从女儿的嘴里得知这件事后,卡迪隆像是见怪不怪的说:“没想到他们还在从事这方面的贸易。”
“你早年的航海生涯看来让你积累了不少风俗见识。”碧落说。
的确,进出港口的船,去什么地方做什么生意,凭借过去的经验,卡迪隆只要稍微看看货物了解下航线就能猜出来,他们的船甚至见过运送俘虏的船,“维达的统治者曾派自己的儿子来过西方,不是学习,而是为了垄断这里的贸易。”漂洋过海,有人追寻黄金,有人追寻香料,而在维达,有着与上述具备同等价值的货物,就是劳动力。武器、布匹、奢华用品,只要有人能提供,维达就会以相应的俘虏数量作为交换,“一箱枪大约值10个男性或者是6名女性。”当时有人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幽默形容为,这是本地女性地位唯一高过男性的时候。
“他们好可怜。”丽姬娅说。
“那些人就真的不会良心不安吗。”拉扎娜问。
“就如当年魔皇肆虐时期。”卡迪隆说,“他们不会认为自己错了,反而为自己的强大感到无比的骄傲。”跟着他看向妻子:“对吧。”
这世上有些人的心比其肤色还要黑,对于无可救药的人,碧落除了坐等他们的毁灭,不会有任何想法,“在东方,这就是造孽,迟早有报应的。”
“可能我们都能看到。”卡迪隆说。
“爸爸,你怎么那么确定。”拉扎娜问。
“是不是酒吧里有人讨论过这事。”丽姬娅说。
“维达的统治者自以为与西方的商船建立了稳定的贸易就万事无忧了,他们太天真了。”卡迪隆说,早在他还在船上工作时,船长在见识了维达的奴隶贸易后,就断言,这种事迟早会被外界干预而结束,在西方人眼里,维达的国王,与被绑着押上船,要被送到不知何处的人没有区别,只不过现在他们还有利用价值,一旦维达不能再提供数量庞大的俘虏,他们就会直接用武力去抢占那里的地盘,“到最后,”卡迪隆用冷漠的口吻说,“他们将感受到曾经强加给周边部落的痛苦。”
维达的火器都靠进口,并且以卡迪隆的了解,那里从事的生产基本是相当落后的农业模式,无法与西方的工业相媲美,至于所谓维达的女性卫队,卡迪隆更是不屑,连他们这些龙凭借得天独厚的强大都被打成了如今的惨样,那些女人最终只能是王国覆灭时的陪葬。
假以时日的事不需要碧落与丈夫去多费心思,与葆拉的相遇只能算是平静生活中掀起的小浪花,而提起运送的龙角,卡迪隆则不禁心中一痛,这意味着又有一个同类不幸被发现,死于屠龙者的围攻。遗憾的是碧落只是闻到气味,没能亲自查看,无法继续深入调查。如今船已经离港了,以碧落和卡迪隆的速度,是可以追上去的,可就算赶上,就他们巨大的体格也无法悄无声息的登船查看,只会招致麻烦。
“我明天要去萨卡伊。”碧落说。
“只有这个方法了。”卡迪隆说,借助凡塞的关系网,让其他同类加入,也许就能很快查清又是那里出现了屠龙事件,这种事总会被宣传,更何况这次的遇害者还被割了角,作为商品运往另一片大陆。
“妈妈,”丽姬娅提出一个从白天就存在的担心,今天的事再次表明,总有人会试着去搜寻龙血,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一天家里又会被不速之客拜访,“我们以后怎么办。”
“我才不要想出去玩时被人堵在洞里。”拉扎娜也说。
“不会的,”碧落说,她无法杜绝野心勃勃的冒险者来骚扰自己的家,可她也绝不会对可能伤害自己女儿的人和事置之不理,她的方法就是随机应变,“相信妈妈吗。”以前也遇到过危险,甚至有些差点断送了她的命,但她总是凭借顽强的意志与机敏化险为夷,她陷入过被动,而每到那时,运气又会眷顾她。
两个女儿无条件的相信妈妈,更何况,爸爸还在旁边。只要他们两个在,就不会让任何人对女儿图谋不轨。
“谁想要我女儿或妻子的血,我就给他放放血。”卡迪隆说。
钟表提醒一家人该休息了,洗漱,哄女儿睡觉,然后回到卧室,当晚,碧落与卡迪隆分别做了光怪陆离的梦,卡迪隆在梦中忙着给家里搞装修,让洞穴变得隐蔽不容易被攻入。而碧落梦到的是角,许多的龙角,断掉的,她不熟悉角的主人,却能感到无形的悲凉。第二天夫妻俩各自穿戴好,朝着不同方向进发。
尽管事先没有邀请他们,可是看到碧落带着孩子来拜访总能让梅莉娜高兴不已,“等我安排完就去家里招待你们。”她打算把生意暂时委托给别人,顺便去给碧落叫博兰曼,让她带着博迪来找两个孩子玩,博迪最近飞翔与捕猎的技巧都有很大提升,可以在父母的注视下去抓小型的动物,只是龙息掌握的不好。
“等等,千万别通知博兰曼。”碧落阻止说。
“我们可不想吓到她。”两个女孩同时说。
察觉到其中的隐情,梅莉娜正色说,“出了事,涉及到我们对不对。”
碧落点了点头。
在店铺的内房,凡塞,梅莉娜正襟危坐,听着碧落讲述昨日的遭遇,当听到龙角被运上船,并将运往维达,而且那的国王意图制造一只由龙血强化过的卫队,梅莉娜使劲的吸了一口叼着的雪茄,目光中流露出一股凶狠。
“一群异想天开的白痴。”凡塞说,“可惜不能亲自前往,否则我敢赌一把,主动捐出点血,让他们的国王饮下,你信吗,那场面会很刺激,国王的下场就像服用了毒药。”让他痛苦的在国民面前死去,跟着他会用火焰焚烧……他突然有点惊讶,如此将他国灭亡的想法太激进了,也许追随祖诺克与魄罗贡的那股狠毒,至今没有完全消失,只是没有施展的机会。
似乎读懂了丈夫内心的矛盾,梅莉娜赶紧打岔说:“确实不能让博迪来,不然博兰曼会立刻抱走他,并且催促碧落搬家跟她住到一块。博兰曼现在就盼着博迪赶紧能学会化成人形,这样多了一层身份掩盖。”
“他还没化人吗。”丽姬娅说。
“化了人就能一起进城玩了。”拉扎娜说。
“博兰曼和宁登在设法引导他,平时尽量多以人形出现,这样可以让孩子模仿父母。”梅莉娜又吸了一口烟说。
静静的等待梅莉娜与两个孩子聊完,情绪也有所缓和,凡塞才用略带沉重的口吻说:“我会在工作之余发动朋友去查查。”不仅是在凯诺兰,就算前往邻国也能迅速搜集线索,只要有迹象,他们会立刻告知他。
“麻烦你了。”碧落说。
这不存在麻烦,对与凡塞来说是义不容辞的事,自从与碧落和卡迪隆接触后,他就努力推进这个想法,把在西方能找到的同类都联系上,现在得知了有人遇害的消息,就得更加迅速的执行,毕竟龙的数量稀少,死一条少一条,而人类没有要放过他们的倾向。只有保持联系,才能在大难到头时有个照应。
“妈妈,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会收到消息。”丽姬娅在回家后问。
这个碧落给不出日期,但鉴于龙角出现在了梅里市,相关的事情一定会留下线索,不管是龙被发现还是龙被杀,总能在一个地区被迅速传播,人类心中对于龙的恐惧会因屠龙的成功化作炫耀的欲望,毕竟这算是对古老传奇的致敬。
“他应该学会隐藏自己的。”拉扎娜说,从自己的生活方面参照,她觉得延续至今的龙至少要懂得隐藏自己,不管是在野外,还是在人类的城市,可依然会有同类遇害的消息传来,受害者中甚至一度包括爸爸,让她对于眼前的平稳生活总会有种要被打破的不安感。
我们的生活就如一层……碧落原本想要用窗户纸来形容,却觉得太惨了些,最后定义为玻璃,看似华丽,实则脆弱,需要总小心翼翼的应对外界的变化,毕竟这里与东方有着差异,人们对于龙不会有神秘的敬畏。她又想起了博兰曼劝她搬家的想法,可她又能去那,若只是她和丈夫还好说,现在带着两个孩子,重新规划新的住处,还得处处符合现有的条件,太难了。恶龙角依然有活龙居住,她也屡次遭遇敌意,可梅里市整体似乎想要与这里保持一种互不敌对的生活,这样她就知足了。
凡塞在打听,梅莉娜在打听,甚至卡迪隆在酒吧也在留意那些船员讨论的话题,许多同伴飞往邻近城市,更远的前往周边国家,试图打听出情况,可惜在最初的几天,什么也没有打探到。其中有个同伴还自责的表示在返回时不慎被人目击到,有个疯了的混蛋竟然举枪朝天扣动了扳机,那样的距离不会伤到他,他也不会就这样的冒犯去报复,可被目睹本身即会引发连锁反映,也许未来出现有关龙的情况是他们引发的。
眼看调查遭遇重大失误,为了避免行动中在被目击到,凡塞不得不减少出行的人数,可不能给人类留下龙最近变得活跃这种想法。
“那我们该怎么办。”拉扎娜问,让她的脑小瓜去想主意无异于难为她。
丽姬娅只得看向妈妈,她相信大人总是比孩子有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成为妈妈的事实让碧落总会忘掉自己其实也是个孩子,若是在东方,她也只能去寻求父母与兄长的协助,可这种事在东方又完全不可能发生,毕竟他们基本住在海里,与岸上的人碰上的概率很低,偶尔有些龙沿着江河逆流进入内陆,被目击也不过冠以‘走龙’这样的称呼,民众只会惊叹,而不会有别的想法。
就在她苦恼于只能等待时,丈夫的一句话给了碧落新的指引,“也许这是一次秘密的行动。”卡迪隆说,据他分析,不是所有地方都像梅里市般会把自己的遇害日当做纪念日每年搞一场庆祝,有些地方出于安全考虑在杀掉龙后会选择秘而不宣,毕竟还是有些人害怕会招致报复,虽然说现代火器足以让少量配备精良的人杀死一条龙,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的下,有龙从空中飞过,投下烈焰或雷霆仍旧能让人类猝不及防,并带来重大伤亡。
他说的在理,碧落想到了那次公开战斗,现场有许多人发出尖叫与惊呼是因为自己撞毁了房屋,“若是不对外传播,我们永远无法知道。”
“不。”卡迪隆的意思是,不公开传播,不代表就风平浪静,毕竟角就被砍下作为货物运到了码头,“中间毕竟有流程,或许不是正规渠道,黑市不就有隐秘的渠道能搞到很多东西吗。”
碧落茅塞顿开,对啊,她竟然忘记了从黑市入手,博迪就曾作为商品被送过去,尽管当时没能了解他亲生父母的情况,并且自己急于救他就没管多余的事,若是真想打探或许也会有收获,“你说得对。”碧落连忙重新去翻家里的报纸,找寻关于黑市的暗语,能在黑市开启摊位的人,都是些神通广大的人,消息源要远比他们这一小搓龙多。
黑市是大人的寻宝场而非孩子的玩具店,在一觉醒来后,打理整齐的碧落先送女儿们去了诺尔的城镇,顺便也询问了诺尔有没有获悉相关的报道,自然没有,倒是反过来诺尔又要为碧落的情况担心,生怕她外出时被目击到,“在海里还能有海水作为掩护,而在空中,你的速度太慢了,容易被看到。”
碧落对于飞行的速度有自知之明,可这还是头一次被好友当众指出,“你真的觉得我很慢吗。”
“那是我喜欢的速度。”在卡迪隆背上的经历让诺尔对于飞行的美好遐想粉碎了,相对的,被碧落载着真是太安全了。
闲聊的欢乐转瞬即逝,跟着她就急忙赶去了黑市,先是进行货币兑换,随后就是询问不同的人,难免要有破费。很多情况下,商品不止是有形的实物,也可能是一条模糊但却依旧能挖掘出价值的话语。
“确实有相关传闻。”这番话出自一个曾有接触的商人之口,他就是把博迪卖给碧落的人,虽然那次赚的不多,但终究是出手了,利润往往比烈酒更能激发人的胆量,之后他也尝试去搞点与龙有关的东西,经手过几件鳞片和牙齿,可其中多数为伪造货,他正在训练自己的眼光,“我从那些港口的船员得知,在海外,有较为蛮荒的国家,不知为什么,那里的统治者渴望龙血,简直是疯了。他们是很懂打猎,比有钱人只为娱乐要强,可面对的多数是犀牛大象之类的,我不认为他们能媲美专业屠龙者。”
商人口中的国家应该就是维达,碧落没兴趣听一伙协助外人迫害周边同胞的家伙的渴望,她只想了解,是否有龙角出售。
“嗯,”商人若有所思,通常摆出这种姿态都是故意的,在暗示你需要给予恰当的好处,但往往这也有惺惺作态的因素,你无法窥探对方的底牌,不清楚他是真知道什么内情,或者只是想骗你的钱,可能给你些模棱两可的内容,当你在认为无用后,却不能要回付出的钱,“我得想想。”
为了加速他的记忆力,碧落只好用最有效的办法,她付了对方一枚黑市专用的货币,见到钱,紧锁的话匣子立刻打开了。
“有人购买了一对龙角,”具体的身份商贩不便透露,其中的缘由碧落心知肚明,在黑市可以打探的,不便打探的总是分的很清楚,“能知道的是,出售龙角的也是位商人,此人最近在黑市出现过几次,总是能给需要的人提供龙的鳞片,至于来源,他保持着一份神秘,只说是通过跟踪野外的龙得到的自然脱落的鳞片。”连商贩本身都认为这话有问题,能得到脱离的鳞片还符合逻辑,毕竟碧落一家也会不定期的换鳞,可从没听说有龙的角自动掉落的,除非是战斗而意外折断。
在被问及是否见过售卖的商人时,这位商贩提及曾在某次进货时近距离看到过对方,只是侧脸,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像是一个用特殊手段优雅的保养自己,却依然会无意中透出老态的人。
碧落继续追问怎么找到这位卖家,商贩则露出难为的表情,这里牵扯到黑市运作的潜规则,有些事就是花钱你也不能去打听的,若是为了钱去打听别人,日后别人也可以为了其它目的来暗中搜罗自己的事情,破例的事发展到后来总是会令原本正常运作的秩序分崩离析,不是逼不得已,谁也不愿意招致麻烦。
“抱歉,我忽略了这事。”碧落说。
可对方跟着话锋一转说:“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的。”黑市也会考虑客户的特殊需求,若是由买家先提出需求,再经由黑市传出去,利用信鸽、马匹等手段很快就能把见面的意向扩散,手里有货的人只要关注黑市的动向就能得知别人有收购欲望,到时再出现,也许碧落就能如愿。
在凡塞等人只能小心翼翼寻找的情况下,商贩的话成了黑暗中渺茫但唯一的指引,可效果到底多好,只能让时间去解答。
“这么说你付了钱。”听闻妻子的决定,卡迪隆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苦笑,一条龙,像人类寻求购买龙角或龙鳞的渠道,讽刺意味十足,他们还需要专门去买这些,愿意的话,随时都能自产自销。
“我并没有说明确要买,只是散出了消息。”碧落深知请求中蕴含的麻烦,可能会变相的激发人们去找龙并雇佣屠龙者,到时候,想找的人没有出现,倒是自己把危险引上门。可要调查出真相,总得经历些波折。
“这几天,”卡迪隆对两个女儿要求道:“尽量不要以原形跑到林中玩耍或捕猎。”他可不想看到心怀不轨的家伙打丽姬娅和拉扎娜的主意。
“我们知道。”丽姬娅说。
“我和姐姐会去诺尔那里,”拉扎娜说:“在精灵的地盘,我们是最安全的。”
除了在我们身边,可能也就诺尔或凡塞的住处是最安全的,卡迪隆勉强认同女儿们的看法,毕竟他还得在酒吧工作,不能总是守在家里。
“可怜的碧落!”诺尔说,“这么说为了得到消息,她花了不少钱。”
“妈妈连午觉都顾不上了。”拉扎娜说,往后除了下午回家,大部分时间她们都得在精灵的小镇待着,听诺尔讲课,顺便也能了解下史书编纂的过程。
“妈妈确实需要钱。”丽姬娅说。
只是维持家里开销倒不会很拮据,可在黑市里,不出钱就得不到需要的,由于需求的特殊往往还价格不菲。因此碧落这几天基本都泡在海里,寻找沉船货物、珍珠、珊瑚等一切能换钱的东西。她找到了一箱瓷器,虽然多数完整,但做工很普通,是那种典型的出口瓷器,至于珍珠和珊瑚,虽有收获,不过在遇到收购商时,一番讨价还价下来,碧落总是怀疑是不是又卖亏了。
“她要面对的不是公平的买卖。”诺尔说,“我怕碧落为了引出卖家又以身犯险。”她又不是没见过为了筹钱这位朋友能做出什么,连自己的角都舍得锯下来,如果不是因为带来的心理阴影会很大,诺尔认为碧落甚至会把无意掉落的牙都收集起来作为商品在黑市换消息,毕竟龙牙枪的价值有目共睹。
“绝不可以。”丽姬娅立刻说。
“妈妈就算想锯角筹钱,爸爸也不会答应的。”拉扎娜说。本来龙评价外观的看点之一就是角,祖诺克当年甚至成立了一支专门维护美化龙角的宫廷化妆师队伍,这点在部分史料中有过详细记载。梅莉娜的祖先就曾接受这方面的服务,她本人也懂得一点技巧,还给两个女孩打理过,让角显得格外漂亮。
碧落就是费力不讨好的命,诺尔也看出来了。每当发生想关的事,她总会设身处地的去考虑别人,也是为了避免类似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太操劳了。可惜身为朋友,诺尔不能帮她分担太多。
当白天的工作结束,放置好被打捞的物品,碧落才会去把女儿接回来。诺尔又忍不住老调重谈,碧落谢过她的好意并带女儿回家,询问她们学习的情况,并准备晚饭,然后她会靠在沙发上,随意翻着报纸,作为对疲劳的缓解。
“妈妈,”拉扎娜摆弄着木偶问,“黑市多久会传回消息。”
“总得给他们时间。”碧落说:“那是个错综复杂的地方,人口流动等许多因素导致各种出人意料的情况。”尽管表面这样说,她的心里何尝不急,只是作为家里的主心骨,大事面前稳重是必要的。
“明天你还会下海吗?”丽姬娅说。
“进城,去把钱收了。”碧落说,“等这事解决了,我再去给你们抓鱿鱼。”
“我并不馋嘴。”丽姬娅连忙说,可不想让妈妈误会,鱿鱼的味道很好,让她想起来就流口水,但轻重缓急丽姬娅可分得清。
“想吃海鲜我和姐姐在水面抓就行了。”拉扎娜说,只要不是潜入深海,论抓鱼她还是很有心得的。
“海鲜大餐会有机会吃的。”碧落说:“明天,你们先跟我进城去收钱吧。”
坊间对于碧落的认知还是带着两个孩子,围绕着传言的东方寡妇,不过在外人眼中独立抚养两个女儿的辛劳不能换来多少实惠,与她做交易的人付钱依旧是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往往碧落的寡妇标签成了被压榨的优势,你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只好去找别人了。碧落不爱明面上计较,拿了钱就走。她早就练出坚定的心态了,不会满腔怒火的去幻想一口龙息宰了这帮贪得无厌的家伙。
脑海中计算着这次收入到了黑市能换成多少专用货币,买不了什么太值钱的玩意,她也不会去买,作为支付调查费用应该够了。
接下来的整个上下午,她把心思花在了女儿身上,公园散步,但没有去剧院,离开城市后在海边驱赶鱼群让孩子们大快朵颐。第二天早上,碧落选择把孩子们送到了凡塞处,让同伴照顾,然后再动身去黑市,期盼能有积极的回馈。
在黑市,碧落直奔商贩所在的摊位,交谈的过程与上次一样,你无法凭借对方表情去推测有没有收获,这些人常年与各色人接触,日积月累的经验让他们擅长掩盖内心的秘密,碧落自问永远做不到像他们这样的圆滑,她只是在与陌生人接触时竭力保持一个低调稳重的形象。
你想打破局面,在这里的敲门砖就是钱,当钱取出的一刻,她能看到对方眼中闪着光,虽然短暂,可金钱的诱惑力就是这样大。
收下钱币,这代表商贩今天有了不错的开张,随后他将一个小盒子毕恭毕敬的交到碧落面前,并示意这属于她了。
这家伙在故弄玄虚?碧落看着盒子,不算太大,打开后,她愣住了,内部置于软垫中央的是枚徽章,表面雕刻着展开的翼手,这与卡迪隆、拉扎娜的如出一辙,但最让她惊讶的还不是造型,而是徽章的材料,那手感与气味错不了,是由龙鳞打造的,并且这味道与当日角给她的印象十分接近。
从徽章的外观看应该被造出有些日子了,而角应该是新近才被切下来的,情况转眼变得复杂,有条龙在从身上取下鳞片,并制成了徽章后,又在最近被切下了角,期间都发生了什么,还是说鳞片的主人多次与屠龙者遭遇,每次虽有损失,但都逃脱了,最终在上一次惨遭不幸。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碧落突然有点紧张,会不会自己的身份被看穿了,这并非疑神疑鬼,黑市上有人具备看破伪装的眼光。
但对方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只是提到,这是受人所托得到了,并且徽章的主人也对在打听他的人很感兴趣,想要私下见一见碧落。
见面,会是谁,一个屠龙者,或者是对于龙有相当研究的法师,又或者是像阿勒姆那样不喜欢龙的精灵,假如同意见面,要面对的情况是什么。面对近在眼前的答案,她感到左右为难。
“你的答案是什么,女士。”黑市商贩问道,他得赶着去回复。
我不可能用话敷衍他,然后偷偷跟踪他找到主人,对方有可能就隐藏在黑市的暗处,甚至在观察我。碧落遇到过许多要做出重大决定并且身边缺少商量的人的时刻,她都顺利解决了,想起这些经历她稍微恢复了信心。
“好吧。”她答应了。
见面不是在次日,而是在后天,她需要一天的时间做准备,并且保险起见,她也不会选择在梅里市,要尽量离家有点距离,最后定在萨卡伊,她的选择可能会牵连凡塞,但却是凡塞主动要求的,在得知碧落要去黑市,他就提出若是有发现并要与人接触,他可以安排地点。
碧落在当晚跟卡迪隆讲了自己的决定,而卡迪隆表示反正当天休息,他会陪她。并且两个女儿也主动提出要去看看。
碧落不许,这不是郊游,毕竟来的会是谁她可没把握,有可能对方孤身到访,也有可能是一整队全副武装的屠龙者,让孩子去会让她分心的。
“我会安排你们给梅丽娜和博兰曼照顾,你们就去陪博迪吧,陪他好好玩玩,练习打猎扑咬之类的。”碧落说。往常她都会默许女儿与她同行,但后天不行,不仅是正经事,还要承担风险,有大人去就够了,小孩子还是回避吧。
两个孩子不再说话,碧落在跟丈夫商量到时候遇到可能出现的状况该怎么应对,而忽略了丽姬娅与拉扎娜狡黠的眼神,她们绝对不会轻易听话的。
“妈妈和爸爸要去见卖角和鳞片的人。”就寝后,在床上的丽姬娅对妹妹说。
“有可能是大坏蛋,专门从龙身上抢东西。”拉扎娜说。
“我们不能让妈妈和爸爸冒险。”丽姬娅说。
拉扎娜非常认同姐姐的话,随着两女孩在床上悄悄交换意见的深入,她们共同决定,后天一定要出现在现场。
“安排这里,你也颇为费心吧。”碧落感激的说。
凡塞选的位置是萨卡伊的市郊,只不过与他们住处方向相反,需要横跨整个城市才能抵达,对于龙来说这点距离轻易能穿越,这么选择既保证了他们自己的住处不会被发现,又能具备一定的主动性。
“对于即将出现的人,你一点不了解吗。”凡塞问。
碧落拿出盒子,那枚徽章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沉睡在盒子中,也将无尽的疑问隐藏在背后。看着徽章,屋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这是某个人带有目的性的纪念品,制造者应该有了解材料的珍贵,鳞片的主人怎么样了,希望今天能有答案。
然而在会面开始前,意外就发生了,而且导致意外的竟然是碧落的两个女儿。怀着小心思的姐妹俩趁着梅莉娜给她准备糖果的空隙跑了出去,由于之前装作听话从梅莉娜嘴里问出了会面地点,丽姬娅与拉扎娜直接飞了过去,醒悟过来的梅莉娜一边惊讶于女孩们的调皮一边懊恼自己的疏忽。
“当初在蛋里你们也是这么爱捣蛋吗。”虽然追上了,可两个孩子粘着大人就是不愿意走,梅莉娜也只好向碧落求助。“我真该准备根绳子,把你们拴起来。”
简直胡闹,而且是不能被包容的,除了极个别情况碧落不愿意当着外人面去露出愤怒的表情斥责孩子,就在她决定以严肃但不算严苛的口吻命令姐妹俩跟着梅莉娜回去时,从远处,一辆马车匀速的向这里驶来。
与会者的内心都骤然一颤,强烈的直觉让他们意识到,对方来了。
“你们,”碧落指着屋后说,“赶紧给我躲到屋里去。”
梅莉娜拉着姐妹俩不由分说进了里屋,留下凡塞、碧落、卡迪隆招待对方,三条龙怎么也足够应对了,一旦见势不妙,她会带着女孩们先走掉。
碧落注视着马车,一辆城里常见的雇佣马车,主人隐藏在车中,被窗帘遮挡着,看不清真身。而在马车后没有跟随者,也就是说,算上车夫,来的人也不会超过5个。
马车停下,跟着车夫下车给乘客开门,对方礼貌的道谢,随后马车离去。
“你们好。”来者是个男人,年龄似乎介于中年到老年间,“你就是在黑市想要寻找龙角售卖方的女人吧,我叫耶卡。”在听闻有人想要找自己时,耶卡经过化妆也来到了黑市,给了商贩那枚徽章,让他借此答复碧落。
当他下车的刹那,碧落等人就惊愕的发现,在人类的外表下,是只有同类才会带来的感觉,耶卡是条龙。
“能把我的徽章还给我吗。”耶卡进屋后伸出手,礼貌地说。
躲在后面偷看的三个人发现来者也是龙,姐妹俩顿时忘了妈妈的告诫主动跑了出来,好奇的瞅着耶卡,而这次碧落没有责备她们,既然是同类,在内心深处,提防之心就本能的降低了。
碧落交出了徽章,那枚她花了点钱才得到的线索,重新回到了主人的手里。看到徽章,耶卡像对待有岁月的物品,妥善的收入了衣兜内。
“就是你卖的龙角。”梅莉娜问。
耶卡笑着点头,并表示当下环境不允许,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他变回原型他们就会看到,自己的头是秃的。
“你为什么这样?”碧落说,龙有以角为美的传统。除非是遇到特殊情况,否则碧落都不会再轻易将角赠予诺尔。
耶卡的回答简单明了,就是为了钱。他需要钱,并且数目较大以此来重新回到西方安置生活,之前他和妻子住在新大陆。如今他们决定回来了,因此耶卡先行一步来安排生活。赚钱的门路虽有,但短时间得到大笔财富要么靠继承,要么靠抢,在说到抢时,耶卡带着种玩笑的表情,让碧落听着不舒服,他言谈举止中,带有更多祖诺克或者魄罗贡的遗风。
难怪我和同伴打听不到你的情况,原来你们一家躲到了新大陆。耶卡透露的内容给了凡塞新的想法,他决定在未来与耶卡细致的聊聊,看是否还能得知有没有其他同类前往新大陆,或许日后他也会动身,去联络那些人。
“龙的鳞片和角总有市场,恰好我听到有坦尼亚大陆的国王愿意不惜重金获得与龙有关的东西,于是我们各取所需。”耶卡说。
他肯定不知道维达国王的真正意图是想用龙血去制造强悍的战士,以及那对龙角能换到多少数量的……葆拉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并且耶卡拿到了需要的钱,而自己也是虚惊一场,看似事情在各方面都兼顾了不同人的意愿,可碧落还是没有完全放松下来,至于耶卡,他也有话想说。
“你,”耶卡对碧落探过头,嗅了嗅。换成人类这种行为足以让卡迪隆觉得妻子被调戏而勃然大怒,可对与龙,他明白,耶卡只是想从碧落上发现什么,也许他在怀疑碧落与其他龙的区别,“我在返回这里前,从一个刚到新大陆的女人身上察觉到过相似的气息。”
是安!碧落不禁瞪大了眼睛,日子算下来,她也该抵达新大陆了,并开启了新的生活。愿她的生活安稳,碧落在心中祝福着。
“你竟然给人类服下了身上的东西,是角还是鳞片磨成的粉末。”耶卡问。
在得知是内丹后,耶卡愣了片刻,眼神变得十分复杂,像是遇到了不太喜欢的人。他重新审视碧落,跟着恍然大悟,碧落的样子与其他人都不同,从五官到肤色在西方很罕见,只在一些文字中有过记录,耶卡此刻才意识到,面前在寻找自己的同类,来自东方。
“内丹,东方人的养生。”耶卡说。
“你到是见多识广。”卡迪隆说,既然对方来自新大陆,可能也曾周游世界。
“我上次听说这东西,还是在400年前,从那些远道而来的术士口中。”耶卡意味深长的说。
这句话令他们倒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是死寂,屋里的人都不知该怎么去搭话。
就人类样貌来说耶卡并没有多么苍老,只是举止间给碧落老态的感觉,和他在一起的每个人都在潜意识中认为,除非你能说出什么真让他感兴趣的内容,否则他可能会当着你的面打瞌睡。
“离我500岁只差一年了。”他用种庆幸的口吻说,在这么个被发现就有可能被闻讯而来的屠龙者杀掉的时代,他自信西方没有龙比目前的他长寿。
将近500岁,对于碧落而言则有另一重涵义,意味着他是这世上罕有的,曾经追随过魄罗贡,并直接参与了史书上大小战役的龙。也许自己的爷爷乃至其他已故长辈曾与他照过面,拼命的想要互相置对方于死地。
他不是长辈,而是敌人……想到这点碧落心脏跳的有些快,来到西方后,丈夫、女儿以及遇到的同类,都是相隔战后很久才出生的,身上几乎没有过去那些恶劣的性格,可是耶卡不同,他是亲历者。
耶卡以往待人总是漫不经心,只有在进行交易时会集中精神,拜从前对于金银财宝的追求所赐,他到现在都能清晰的记起每一笔收入与支出。可这次,面对碧落,一条来自东方的龙,他久违的感受到严阵以待的氛围,从对方年轻的表情下藏着矛盾,她怎么看待自己,有轻微的敌意,但还有别的。
“嗯,”他主动打破了氛围说:“你身上有胜利者的影子。”
胜利者吗,在和梅丽娜关系变熟后,碧落得知从前逃亡东方的祖先被贬损为流窜者,后来由于西方龙的集体战败,在年复一年躲避与求生中,他们对于遥远的同类看法发生了改变,与财富相比,生存成了首位,于是梅丽娜将碧落那一族的龙称为幸存者,而今天,首次有龙用胜利者来称呼他们。
‘胜利’,多么华丽与动听的词,可碧落在印象中没有父母关于胜利的炫耀,只是提到侥幸回来的龙,在生命的最后岁月,总会频繁的提及牺牲的同类生前的种种事迹,有时海夜叉或人鱼会观察到一条老龙,对着空荡荡的水流喃喃自语,一旦有人接近,醒悟过来的他们又记不清所说的内容,只是用混合着失落与欣慰的表情表示与没能回来的龙,在心灵的深处聊了不少过去的事。
按照惊瑞的回忆,爷爷飘洋在晚年频繁的在梦中会见到死去的大伯,直到弥留之际还在遗憾没能把他的头寻回来。
若这算是胜利,恐怕也是有史以来最悲伤的胜利。
“你是谁的后代。”耶卡问,能见到一位真正来自东方的水龙,对他可是太难得了。
“飘洋是我爷爷。”碧落说 :“可惜在我出生前他就去世了。”尽管后来祖孙俩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碰了面,可直到临别碧落才敢稍微坦露自己的身份。
“东方震旦辽海对吧。”耶卡说。今天的会面对他可谓收获极大,临行前他绝对想不到,一条纯粹的东方水龙,能嫁到这里,他们对这些有翼同类的憎恨曾经那么深,而碧落与卡迪隆的家庭,只有在昔日托迈林的祥和岁月中才会出现。
“是的。”碧落说。
耶卡到过很多地方,就算上了岁数,他自信在十天内也能飞到世界的另一端,可由于历史原因,他外出的安排总是尽量避开东方,不进入那些水龙居住的地区,以免让他想起残酷的回忆。
“我还以为你是㻬琈的后代那。”耶卡说。
碧落觉得奇怪,明明自己与㻬琈并不住在一片海域,可不管是从事史料编纂的诺尔还是面前的耶卡,都说过类似的话。
“你,想说什么。”耶卡的身份令她措手不及,也许是怕从一个曾为敌人的龙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所以碧落欲言又止。
与母亲相比,两个孩子相反没有太多顾忌,“她是不是很勇敢。”拉扎娜说。
“你们交过手对不对。”丽姬娅说。
不论怎样,耶卡参加过战斗,也与东方水龙有过交锋,他甚至见过战败身亡的水龙的尸体混在一堆人与战马、鳞种的尸体中,他虽然正对着碧落,可眼神飘忽着,仿佛重新看到了过去血腥的场面。
“请正面回答她们的问题。”凡塞说。既然耶卡主动承认了身份,就不要避重就轻。
“我没资格和㻬琈打,她战斗起来凶悍的几乎无人能挡,魄罗贡表示要亲自杀她。我当时的主要任务是清除联军的骑兵。”耶卡说。
“这么说你是逃到新大陆的。”梅莉娜说。
逃,确实是这个理由。在过去耶卡觉得,除了当年托迈林的水龙同类,不会有龙做出逃这样丢人的行为,他们只需要去战斗并征服,以及随之而来的享受。过往的事,有些是耶卡亲历的,有些则是从他的父辈甚至祖父辈听来的。魄罗贡曾经多次给予过西方龙族的许诺,他们会在菲雷普利的领导下,消灭反抗者,获得比原来更大的财富,而在传道过程中的伟大荣誉则归腐朽阴云的代言者,魔皇所有。“我的父亲明确表示祖诺克也说过这些话,就实力来说,魄罗贡远超他父亲,可就言语的渲染力,他不如上一代,也许是他花了太多时间,研究各种秘法。”耶卡说。
你们谁群可悲的家伙。碧落幻想着永远不会存在的那一幕,祖诺克或魄罗贡,在城堡之上,对着追随者发表演说,煽动起他们的攻击欲望,让他们更加效忠于一个荒谬的目的。
东方有句成语:画饼充饥。这些西方的龙就陷入这个陷阱。在相当一段岁月,在征服所带来的放纵式劫掠中,他们是积攒了如山的财富。可在背后,产生的仇恨也是难以计数。他们根本不会意识到取得成就背后的脆弱与虚无,而最终,迎来的只是彻底的惨败与衰落。
不知道在死前有多少龙会想起魄罗贡的话,他们是否觉得自己被骗了,还是对没能继续享受财富而心有不甘,或者剩下的只是濒死时的恐惧……
战败的绝望是耶卡永远也忘不了的,那一刻世界坍塌了,他没有亲眼看到魄罗贡的死,却从溃败的大军中听到了这些话,他起初还不相信,最强之龙魄罗贡怎么会败,这一定是联军混淆视听的战术,为了从意志上削弱他们,可面对联军势如破竹的追击,他意识到,主人死了,他们输掉了战争。
作为输家,代价永远是巨大的,耶卡很快就联想到,曾被残酷对待的东方水龙的下场,会在不久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一切如他所料,耶卡的父母死在了战场清剿中,他和表弟逃脱了,可在半年后,表弟就被反奸行者找到并杀死,彼时的反奸行者全由经历过大战,经验丰富的法师与骑士组成,并得到各国政府大力援助,实力之强大,非今日可比。失去表弟的耶卡侥幸逃掉,每天都在躲避,就在这种情况下,他遇到了同样惶惶不可终日的妻子。
战败的巨大打击许多龙还无法接受,他们有些依然秉持过去的生活方式,妄图靠本身的实力去形成威慑,继续霸占自己的财富,却只能招致人类更可怕的报复。
他们的遭遇着实坎坷,可在碧落看来,一切又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体现。
耶卡的妻子也失去了所有亲人,形单影只中两条龙彼此安慰着破碎的感情,并成立了家庭。这种战后的躲藏日子持续了半个世纪后,直到耶卡的长子也遭围杀,他被迫做出改变。既然旧世界已经容不下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不知那天找上来的屠龙者,于是耶卡与妻子前往了新大陆。
新大陆,呈现的一切都是新的,每个踏上那片土地的人,都急于在新的天地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不会被怀疑,让他们夫妻重新找回了失落已久的安全感。在那里,他们收敛起过去养成的恶劣习性,试着学习人类工作来赚取报酬,其间他们再次成为了父母,尽管耶卡曾试图隐瞒关于他们的黑暗历史,可从旧世界过来的人依然会把曾经的事在这里传播,耶卡的女儿意识到父母是为了躲避清算才来到新大陆的。
耶卡想要在新大陆安定下来,可他的女儿却对于旧世界有着模糊的好奇,外加在新大陆似乎碰不到别的同类,在女儿成年后,他允许她回去,找寻伴侣,但要求一旦找到为了安全就必须带回来,他的女儿照办了。如今的耶卡也已成为外公,一家人在新世界住的虽好,可不知是不是年龄的缘故,他和妻子开始对于曾逃离的土地产生了牵挂,也许是想确认还有多少同类活着,耶卡的女婿也认为对龙的追杀可能早结束了,因此耶卡决定先回来看看。
“有些与我设想的一样,有些则不同。”在西方依旧有屠龙者,龙的数量稀少可还勉强延续着,让他在沮丧之余也感到庆幸,在看到丽姬娅与拉扎娜时,他隐约露出长者的慈爱笑意。
“你也看到了,我们只是在努力的活着。”卡迪隆说。以他的角度,他不太愿意耶卡的出现,他是旧时代缔造血仇的成员。此外,埋于心底的担心卡迪隆不敢直言,他害怕耶卡从他们的身上嗅出老一代龙的痕迹,那怕清楚,他也不想听到自己的先祖曾与碧落的爷爷战斗的故事。
耶卡突然主动问了碧落一个问题,就是东方的那些同类,是否会偶尔想起托迈林时,从一个模糊至极的概念中,萌生出若隐若现的悲伤。
这是理所当然的,对于碧落来说,托迈林是永远被摧毁的家,代表起源的番库树毁于天劫,而象征着复苏希望的幼苗,也被祖诺克无情的吞噬,仿佛那根本不是神圣的延续,只是一件可以被随意使用的武器。
每次讲到这些,总能听到大人的哀叹,明明与最初的那场溃败及逃亡相隔甚远的时代,可一切又像是发生在昨天。
“你有没有思考过这份思念背后另有深意。”耶卡说。
碧落摇头,还能有什么,不过是文人所说的怀古伤今而已。
耶卡接下来的话令碧落,乃至周围的人都大吃一惊,“如果是最初的一代逃亡者还有可能,可他们的子嗣,生在新的地域,对东方的认同本该高于不存在记忆中的发源地。”
碧落断然否定耶卡的话,太无礼了,只能说祖诺克一系的龙毁灭了托迈林,被征服欲洗脑的思想自然不会有太多感情。
“我曾追随过魄罗贡,而我的祖父见证了祖诺克到魄罗贡的权力更迭,他告诉了我一件事。”耶卡说,魄罗贡曾因为东方水龙联合外人刺杀祖诺克与番拉的仇恨而诅咒了远在东方的同类,“世人皆知他掌握着四种自然界最可怕的力量,以及可以用鳞片制造鳞种,可他同样擅长诅咒。”魄罗贡曾飞到高空,面朝东方,大声的说出诅咒的内容:流窜者的子孙,无论往后延续多少代,都无法摆脱失去托迈林的哀伤,没有任何喜悦与时间能冲淡,就如依附灵魂的顽疾,直到生命的尽头。
闻者内心都或多或少感到震撼,而丽姬娅与拉扎娜更是担忧碧落的心情,过去谈到托迈林的那些事,在今天不再只是追忆,更多了一层罪恶的枷锁。
“妈妈,你没事吧。”丽姬娅说。
“你……”拉扎娜气愤的看着耶卡,尽管咒语不是他下的。她想让他解除咒语,却又想起,耶卡根本不懂魔法。转念一想,如今能帮到妈妈的要么是去求助诺尔,要么就是妈妈自己,毕竟家里收藏了许多这方面的书。
碧落靠在椅子上,什么话也不说,耶伦揭露的事实对她来说相当残忍,打击之大以至于使她一时无法适应。
“那咒语到今天难道还能奏效。”凡塞不信,施咒者都死了400多年了,按理说随着身死,这股力量也该消失了。
“别小看我们的前主人,无论你如何评价他,都不可否认魄罗贡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龙。他的诅咒不止一次,其后在狂信者的协助下,他又两次强化了诅咒,据我所知最后一次他还利用了一颗从东方得到的,水龙的头颅来达到目的。”耶卡说。
“大伯……”碧落的反应只是一句微颤的哀叹。
“去你的,他不是我的主人。”梅丽娜说:“我也来跟你说点秘密,你刚刚伤害过的女士,是她给了魄罗贡的灵魂致命一击,她搜集了大量牵扯禁忌秘法的书,她的知识要远强于魄罗贡那疯子,诅咒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解除。”她说这些不止是要驳斥耶卡,也是想给碧落打气。
“不会的!”碧落小声说,“诅咒的恒久威力就如冲刷岸边的浪花,丛来不会结束。”她见过,在赐福之地,在洞窟,诅咒的可怕在于经由恶意的念头被织入了现实,那两次虽然打破了但毕竟有个可以被针对的实体,而这次,她要面对的是内心中故土的依恋。
“妈妈,”拉扎娜握着她的手说,“你,还有外公外婆他们,就真的摆脱不了吗。”
“妈妈,别灰心。”丽姬娅也说,“妈妈是当代最聪明和最强大的龙,一定有办法。”
耶卡的嘴角隐约露出怜悯的表情,不是对碧落,而是梅丽娜刚刚的态度,“你们这些新时代的龙 从没感受过那代对于魄罗贡的狂热,这是好事,失败让我们反思,否则若是今天还肆意妄为,我们的数量会更少。”
梅丽娜不屑的别过头去。
“你得找到方法,”凡塞对碧落说:“不止是要为你自己,想想你的孩子,她们也会从你身上继承这些。”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碧落无助的眼神看着丽姬娅与拉扎娜,其中的歉意令人心痛。我的女儿,我从父母那里继承的诅咒,如今要延续到她们身上了。
自从耶卡回忆起关于诅咒的事,卡迪隆就越发的阴沉,但凡涉及魄罗贡总是能挑动他的怒火,至此,他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来,抓住了耶卡的衣领。
“冷静点,年轻人。”耶卡不敢说改邪归正,但至少他觉得现在追求的是平凡的生活,不愿再与别人乃至同类有冲突。
凡塞与梅莉娜对于他的冲动表示理解,可又必须劝他冷静,凡塞握住卡迪隆的手腕,想让他放下开耶卡,可卡迪隆依旧死抓不放,他怒目圆睁的说:“把我妻子和女儿身上的诅咒解除。”这一刻,他甚至想把这个上了岁数的同类交给屠龙者来泄愤。
“我没能力,一切都是魄罗贡。”耶卡说。
生怕他因不理智的行为作出更激进的事,凡塞死死抓住他的肩膀,梅莉娜更是拼命的提醒他,“你的愤怒我理解,可魄罗贡死了,是碧落干掉的他,你忘了吗!”
魄罗贡不是死在大战尾声了吗,为什么这些年轻人会说他被眼前的女士消灭了,二者之间相隔了400年,耶卡不理解对话中的内情,可他又不敢轻易发问,任何举动都可能加剧目前的紧张。
“松开他吧。”碧落说话了。
“你既然知道这事,就有办法对不对。”卡迪隆依旧在逼问,这关乎他的妻子与女儿,其他伙伴,凡塞、梅莉娜、施佩亚……包括博迪都不会有事,只有他们一家,要在大战结束400年后还得承受魄罗贡留下的罪恶遗产。
“他没这能力的。”碧落说,不希望丈夫歇斯底里,她伸出手,轻缓但却坚决的掰开了丈夫的手。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现在屋内的人对待这次会面的看法有了极大的转变,起初他们都很关心断角是否意味着同类的伤亡,可到最后竟然发现唯一的受害者是碧落一家。卡迪隆怨恨命运的不公,若是那天葆拉能提早毁掉龙角,或者碧落走了另一条道,就不会知道这件事,也就不会有调查,耶卡也就不会出现,并透露这令人心碎的消息。
碧落让耶卡尽力回忆诅咒的细节,得知诅咒不是什么实质伤害,只会令东方的水龙以及他们的后代摆脱不了对于故土的哀悼,之后碧落就没在与外人有过多交流,也许她在想从前每逢提到托迈林时内心的变化,也许是在回顾禁书中的章节,寻求解除诅咒的办法。
会面在不愉快的氛围中结束,耶卡去为自己物色住处,凡塞本想给他些建议,可现在最需要照顾情绪的是卡迪隆,他只能对这位长者简要地透露现在集合了一批同伴,并隐藏于人类的生活中,以后需要联系可以来找他。
告别时,梅莉娜在安慰碧落,也在安慰两个孩子,并着重请求卡迪隆不要急躁,办法总会有的。对于这件事,其他人爱莫能助,可凡塞表示,需要的话他可以提供资金,让碧落去黑市继续寻找相应的书籍,为解除诅咒尽一份力。
卡迪隆只是瞅着妻子,她会有办法的,他知道,她把自己带了回来,令精灵们找回了赐福之地,碧落有的是办法,他相信她会找到的,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会陪伴在她身边的。
到了家,他与姐妹俩做好了碧落会一整天,甚至未来几天都花大量时间用在查阅书籍上,可他们忘了,碧落的书主要涉及的内容都是灵魂、复活之类的,要解除咒语,这些书远远不够。
碧落根本没有进书房,可她的目光偶尔会望向那里,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出神的深思,终于,到了该做晚饭的时候,她打破了沉默,呼唤着两个女儿的名字。
对于诅咒,丽姬娅与拉扎娜倒不是表现得很害怕,耶卡把诅咒的形式解释的很清楚,只是无法摆脱的,对于背井离乡的痛苦,两个女孩试着用乐观的心态面对这件事,毕竟只是想发源地也不是什么坏事。
“也许我的身份能……”卡迪隆谨慎的说:“帮她们缓解诅咒的压力。”以前他总是对于身为祖诺克追随者后代的事实感到无奈,但现在这到成了积极的因素,尽管很少。
“科隆。”碧落说。
听到她用给自己起的昵称来叫他,卡迪隆觉得是好的迹象,妻子肯定想到办法了。然而碧落跟着说的话让才冒头的乐观迅速萎靡,她提出要回去,回东方的辽海。至于为什么,这不是她个人的事,直接关系到整个东方水龙族群,碧落要去跟家里人说清楚这件事,此外,她也得寻求开导,也许父母与兄长能帮她走出目前的迷茫。
卡迪隆想要开口说陪她回去,丽姬娅与拉扎娜也想借机去见外公外婆和两个舅舅,可是碧落的态度很明确,这趟旅程要回去的只有她。
作为丈夫,卡迪隆想要与妻子同行,可最后只能顺应妻子的意愿。为什么,他在后来去找凡塞和梅莉娜诉苦,坦言觉得不知该怎么去面对碧落的家人。
“这不是你的错。”凡塞说。
卡迪隆知道,可又能怎样,东西方龙的恩怨冲突,直到今天,还会不时给愈合的伤口带去隐性的伤痛。
她该不会带着失望与受伤的心一去不返吧。诺尔暗自寻思。对于诅咒,她从两个孩子口中获悉,可也爱莫能助,魄罗贡用的什么手段没有确凿的文字记载,想要解除诅咒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重现托迈林的繁荣,可谁都清楚,那里已经不可能长出第三棵潘库树了。
“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拉扎娜说,只是离开了几天,她就开始想妈妈了,虽说按照路程碧落此时还在赶路。
“会回来的,就像过去。”丽姬娅说。可看她的样子,只是强装出稳重,毕竟是姐姐。
诺尔给她们沏了葡萄汁,准备了饼干,找些话安抚她们的焦虑,诺尔不会认为这样的事会击垮碧落,以至于让她丢下丈夫与孩子,回到东方以逃避内心的脆弱。
“原来如此。”女儿独自回来,家里人欢迎之余更多的是惊讶,什么事导致碧落会将两个女儿留在西方,而在得知关于诅咒的情况后,经过半天的思索,惊瑞说了这样的话,“你爷爷生前就有过类似的疑问,战争胜利,从托迈林同类相残延续至今的悲剧就该结束了,可为什么他只要想起发源地还是有种徘徊不去的遗憾。我和他都以为是由于没有找回大哥的头,可你大伯现在也安葬了,我却还有这种感觉。”问题困扰着每条龙,定居东方千年以上,对这里的认同感早就深入内心,没有亲历托迈林被毁的龙却依然耿耿于怀与古老家园的毁灭,这个疑问终于解开了。
“我,”在父母前,碧落重新变回了那个寻求依赖的孩子,“我该怎么办,我找不到办法解除诅咒。”
“也许本就不需要。”她的母亲,烛露的回答意外的豁达。
“可……”
“碧落,”母亲语重心长的对她说,“你看,我们内心对于托迈林的眷恋不会褪色,意味着我们不会忘本。祖诺克为什么如此丧心病狂,就是因为他忘本了。魄罗贡自以为聪明,可是否他料想到,正是因为这份持之以恒的思念,让我们不会原谅他的作为,最终东方的龙族做出了决定,组织起队伍加入了联军。他的诅咒间接的帮我们在内心铭记了最珍贵的回忆。”
惊瑞给魄罗贡的行为定了结论:机关算尽反误性命。
妈妈什时候才回来啊。两个孩子盯着海面,每每有浪花卷起,她们总会探过头,想从蔚蓝的海水中寻找妈妈的踪影,可除了撞碎在礁石上,水下什么也没有。
因为妈妈的原因,她们也喜欢海,海是丽姬娅与拉扎娜嬉戏,捕猎的场所,碧落总是告诉她们,大海是无尽的宝库,有着无数亟待发掘的宝藏,可现在,面对起伏的海面,她们的激情不在了,只剩下唉声叹气。
“还不回来吗。”她们要不要飞到东方去找妈妈,线路拉扎娜也记得,她与姐姐和爸爸,用的时间能更少。
丽姬娅作为姐姐也失去了主见,求助似的看着爸爸,“该怎么办。”
卡迪隆用手触摸着不断拍打而来的海水,似乎在触摸妻子的皮肤,他一筹莫展,心中满是愤恨,恨为什么祖先要追随祖诺克,让他永远摆脱不掉那些耻辱,恨魄罗贡,到了今天他还在祸害他的家人。
“回家吧,”感觉时间不早了,他要去给孩子们准备午饭了,吃完后,他们还会回到此处,继续等着,而到了明天,他得去上班,而孩子会被委托给博兰曼照顾,本来他该无心工作的,可内心的焦虑需要麻痹,在酒吧,忙碌能让他不那么专注于痛苦的事。
姐妹俩像是不堪生活重负的成人般长吁短叹的起身,正要往回走,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浪花激起,而浪花中赫然有体型不规则的物体冒了出来。
浪花溅湿了脸与头发,两个女孩太过专注眼前的景象,没有察觉到眼眶中凝结的泪光,“碧落!”,“妈妈。”,“妈妈,你回来了。”
是碧落,并且她还给孩子带了礼物,今天可以加餐了,一顿烤鱿鱼绝对能令这几天的痛苦心情烟消云散。
与祖诺克和魄罗贡不同,她还有家,她有三个家,一个藏于记忆深处,可以供她追忆的梦幻。两个在现实,东方是挂念她的父母,而在西方,有她要呵护的孩子以及眷恋的丈夫。至于所谓的诅咒,永远不会将她击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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